“死去的丈夫出现在客户的朋友圈”

  行业动态     |      2024-04-30 12:13

  “老婆,我快到老家了,你下班了没有?”司北的语气温和而又轻缓,让她听起来都觉得舒畅。

  你呀,开车小心点,到家了就好好休息一晚再说,家中的那些事有长辈们看着呢,你也不要太操劳了。”陈若舟放下手中的活,站起来看向天边。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司北突然接到老家电话,说是一个堂伯父突然离世,让他赶回去奔丧,同时帮忙主持一下各方面的事宜。

  司北家在湖北,隔着这座城市有千里之遥。一接到电话,司北什么也顾不上了,立马驱车回去。

  本来一开始是想直接坐飞机的,但是一想到家里那么闭塞,回家之后要办很多事情,没个车不方便,于是就自己开车往家赶。

  “我知道了老婆,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好好照顾自己和曦曦,快的话我三五天就到家了。”司北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累,但精神还算不错。

  毕竟连夜开了一千多公里的车,是个人都难扛住。陈若舟有些心疼,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然后电话突然就没声了,连最后一个“拜”字都没听到。陈若舟只以为是司北突然挂断了电话,并没做多他想。

  但是如果电话还晚挂断一秒钟,她就会听到电话那头司北发出的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然后伴随着车子碰撞和掉落水中的声音。

  陈若舟站在公司大楼的巨大落地窗前,看着远处天边绚丽的夕阳以及这座城市华灯初上,突然有种失落颓唐的感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司北经常出差,短则两三天,长则一周半个月,她从来没有过这次这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怅然若失,没错,就是怅然若失。

  和司北结婚七年,他们都走到了三十岁这个关口。别人的婚后七年,都在说着什么七年之痒,说着婚姻一地鸡毛。可是她和司北的婚姻,虽然看起来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山盟海誓,但却依旧甜蜜幸福。

  婆婆虽然谈不上多喜欢自己,但总归也不像别人说的那种十分难以相处的人。她们待在一起,婆婆不算多嘴,也不是那种特别爱挑事的人,陈若舟也是那种能让则让的性格。所以相处起来,也是相安无事。

  有个五岁可爱的女儿,更是为这个家添上了一丝热闹喜庆。唯一的遗憾是,陈若舟原本打算还要一个孩子,可是因为生曦曦的时候伤到子宫,医生说,恐怕这辈子她都没有再孕的希望了。

  陈若舟记得当时自己还特别伤心难过来着,可司北一直在安慰自己,说他们有曦曦一个就可以了,他一定会用一辈子去好好保护和疼爱她们母女俩的。为此,还把陈若舟感动得涕泪直流。

  陈若舟明白,遇到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比什么大富大贵,比什么轰轰烈烈山盟海誓要重要得多得多。

  陈若舟为这没来由的一阵怅然若失和不由自主的烦闷感到有些奇怪,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甩了甩头,想要把这种不好的情绪甩出脑袋。

  接上曦曦回到家的时候,婆婆正好端着刚刚煲好的汤放在桌上,看到陈若舟带着曦曦回来,她立马笑着接过曦曦的书包,说:“若舟和曦曦回来啦。”

  陈若舟看到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说:“妈,这么香啊,快饿死我了。曦曦,奶奶做饭累了,别扒着奶奶了,赶紧去洗手吃饭。”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突兀地响起,是那种老年人手机特有的超大铃声。

  刚刚还因为看到曦曦脸上欢喜的笑容还未褪下,转瞬而来的就变成了惨白,然后就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哭不出声来,只有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眼泪像是决堤一般,从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往下流。

  陈若舟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轰隆一下像是有雷轰鸣而过一般,但她还是马上定了定神,走过去对婆婆说:“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眼看着婆婆手中的手机掉在地上,整个人也立马就要倒下去,陈若舟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她。

  婆婆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陈若舟的手臂,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她依旧说不出完整地话来,只是在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呜咽:“司北……没……没了……”

  陈若舟刚刚还扶着婆婆的手突然就软了下来,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般,脑中一片空白,对刚才婆婆说的那句话,似乎听得并不真切。

  五秒过后,看着倒在沙发上的婆婆,陈若舟才晃悠悠清醒过来,看着婆婆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以及破碎的神情,陈若舟心中仿佛被秋风狂扫过一般。

  人的精神保护机制,往往会在我们接收到巨大创伤消息的时候产生一种护甲,把那些能够对自己产生巨大精神伤害的信息拒之门外,然后再慢慢吸收。

  而此时的陈若舟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她根本就不相信,明明凌晨出发时还生龙活虎的司北,怎么能说没救没了。

  她甚至忘了流泪,甚至忘了在一旁被她们婆媳俩吓得哇哇大哭的曦曦,甚至忘了婆婆在沙发上差点背过气去。

  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恶作剧,一定是骗人的。司北那么谨小慎微的人,那么生龙活虎的人,怎么可能没了?

  她和曦曦还等着他回家呢,他们还有很多计划没完成呢,他们还没有一起出国旅游呢,他还没看到曦曦长大成人呢……

  他说,是村里的人看到一辆车撞上了桥上的护栏,然后掉进了河里。而那段河道刚好水流又十分湍急,凭空掉下去都是九死一生,何况司北还撞了车,连人带车一同栽进了水里。

  他们请来了打捞队,车已经损毁得十分严重,但仍能认出来是司北的车。可是在下游两公里处找到的司北已经面目全非,整张脸因为撞击,因为被水冲击碰撞,几乎看不出人形了……

  陈若舟还没听完,突然觉得气血上涌,脑中一股暖流流过,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陈若舟醒过来大约是十几分钟之后,婆婆抱着她的头,一边流泪,一边在轻轻地喊她。

  曦曦在一旁哭得伤心欲绝,使劲地说着:“妈妈,你醒来,曦曦再也不会不乖了,曦曦不要玩具,不要巧克力,只要妈妈醒来。”

  半个小时前还温馨幸福的家,因为这一个电话就陷入了无限地悲痛之中。陈若舟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等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司北没有回老家,堂大伯也没有去世,司北没有发生车祸,她们也都没有哭没有难过。

  即使再难过,再痛苦,司北不在了这个事实怎么都改变不了。她还有曦曦要抚养,她还那么小,不应该去承担大人世界应该承担的痛苦和生离死别。

  在回老家的飞机上,陈若舟还是止不住地掉眼泪,曦曦小小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擦去泪水。她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我们是要去找爸爸吗?为什么去找爸爸你要哭呢?是不是曦曦不乖,惹妈妈不开心了。”

  她把曦曦紧紧抱在怀里:“曦曦很乖,曦曦没有惹妈妈不开心。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照顾好曦曦。”

  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几岁的孩子,她们是去找她的爸爸还是去送她的爸爸。孩子太小,根本就经不住失去爸爸的那种打击。

  回到老家的陈若舟和婆婆沉浸在悲痛之中,她们两个妇道人家一个丧子之痛一个丧夫之痛,根本就不能处理事情周全。所有的事宜,都由司北的叔叔和几个堂兄弟在操办。

  出殡当天,陈若舟一身黑衣白布,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她的心里好像也已经痛得麻木了,没有悲喜,没有知觉,甚至连老家的刺骨寒冷都感觉不到。

  陈若舟的父母是第二天才赶过来的,当母亲看到一夜之间憔悴得不成人样的陈若舟,心疼得直掉泪。除了安慰,除了让她振作起来,貌似这个最亲的人也没有任何办法来排解她内心的痛楚。

  宾客散尽的时候,陈若舟站在院子前,看着司北墓地方向,风呼啸而来,他仿佛看到了司北在天空中看着她温和地笑。

  几个小孩从身边跑过,有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说:“这几天怎么没见夏疯子了,以前热闹的时候,他最喜欢凑热闹了。”

  虽然她才几岁,但从大人的言语中,从喧嚣的场面中,以及从这些亲戚悲悯的眼光中,她也懂得,自己的爸爸去世了。

  其实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力,对不起我没照顾好这个家,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和曦曦一个富足的家庭,更对不起的是,我败光了我们的家产。

  其实这些话,我应该当面跟你说的,但是我没这个勇气,我羞愧,我内疚,我更不敢面对你失望的表情。

  原本我是想改善一下我们家的条件,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跟他一起做投资,结果把房子抵押了。可是我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个骗子。骗走了我所有的钱,然后跑路了。

  为什么选择这时候给你发邮件,是因为这时候按照公司安排,我刚好在外地出差。我想,看完邮件之后,你会生气,你会恨不得杀了我。所以,我想给你一个独立考虑的空间,如果你真的原谅不了我,你可以和我离婚。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会背上所有的债务,然后你带曦曦远走高飞,这样对你对曦曦都好。

  原来在出事之前,司北已经破产了,负债累累;原来他也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和自己离婚了。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都蒙在鼓里。

  当然,更残酷的是,现在的陈若舟,不仅面临着失去老公,而且面临着一去城市就要被收走房子的事实。

  如果司北在世,她一定会跟他大吵一架,然后两个人一起渡过难关,虽然他背着自己,抵押了房子,虽然他把自己和孩子的生活置于不顾,但她是真的爱他,她也愿意和他重头再来。

  陈若舟拿起手机,往婆婆的卧室走去,她想告诉婆婆,婆婆不能跟她和曦曦一起走了,因为她们在那座城市里已经没有家了。

  陈若舟推开房门的时候,婆婆正在打电话,看到陈若舟进来,突然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嘴里说了句:“我先不跟你说了。”然后立即挂掉了电话。

  这个近六十岁的老人,经过这些年的折腾和伤痛,整个人颓然消瘦了不少,连头上的白发也仿佛在一夜之间横生了许多。但陈若舟没有注意的是,今儿老太太的精神却格外地好,心中的郁结也仿佛打开了。

  陈若舟走过去,拿着司北的那封邮件给她看:“妈,司北在世的时候亏了一大笔钱,现在我们的房子要被人收走了。回去之后,我还得重新租房子,还得重新给曦曦找学校。所以妈,您暂时先在家里待一段时间,等我们安顿好了就接您过去好吗?”

  婆婆的脸上转过一丝不忍和不舍,陈若舟知道,有哪个奶奶会舍得和自己长期待在一起的孙女儿分开呢?

  可是让陈若舟宽心的是,婆婆没有哭,没有闹,没有悲天悯人,她只是含着泪,点点头,然后过来拉着陈若舟的手说:“舟舟,辛苦你了,是司北对不起你,让你受苦。”

  “妈,司北已经不在了,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要好好生活,这才是司北的心愿。”陈若舟说着又是泪如雨下,婆婆也在一旁跟着抹泪。

  回到城市之后,果然不出三天,收房的人就来了,按照房价,根本不足以还清司北借下的巨额贷款。也就意味着,从此之后,陈若舟不仅没了房子,以后每个月还必须偿还一部分未还清的贷款。

  陈若舟收拾好所有的事情,看了最后一眼这套已经住了好几年的房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知道,越是深陷在过往不自拔,就越是走不出阴影。既然司北都不在了,那么换一个环境生活,可能会更快的走出来。她不能垮掉,她还有曦曦要抚养,她还有个年近花甲的婆婆要照顾。现在自己,才是这一老一小的依靠。

  三个月后,陈若舟开始从失去司北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她开始白天工作,晚上学习。因为要撑起一个家,她只能逼自己一把,只有自己足够优秀了,才能给曦曦一个美好的未来。

  以前有司北在身边撑起整个家,她不用想太多,每天按时上下班,照顾好孩子,和婆婆和睦相处,平静地过好每一天就够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必须要依靠自己。

  婆婆偶尔打电话过来,说是想念她们母女了,想听听她们的声音。事后,婆婆突然说起:“舟舟,司北已经不在了。你一个人拉扯孩子,太苦了。如果你遇到合适的男人,妈不反对。”

  陈若舟笑笑说:“妈,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您不用操心。再说了,司北尸骨未寒,我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工作和曦曦上,哪有心思想别的?”

  陈若舟其实也感动,婆婆并非是那种市井妇人,虽然说不上和自己掏心掏肺,但至少对她还是疼惜的。

  可就在陈若舟自以为生活还不算太糟的时候,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虽然直到那时候,她还依旧毫不自知。

  有一天,陈若舟去一个高档小区拜访一位客户,就在电梯门口,却冷不丁地遇见了一位老妇人搀着一个怀胎七八个月的孕妇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原本陈若舟急冲冲地低头想踏进电梯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却看到老太太有些眼熟,等她正眼去看老太太的时候,对方也正好看了过来。

  看到陈若舟的时候,老太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就转换了好几种颜色。陈若舟看得出来,那是惊慌,不安还有一丝恐惧以及被人看穿的窘迫和尴尬。

  “妈?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在老家吗?”陈若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碰面搞懵逼了。

  老人刚刚还惊慌失措的脸,在她的努力镇定下终于开始转回了原先的神色。她让孕妇先走,然后拉着陈若舟在门口的茶几边上坐下来。

  “是,我跟你说我在老家,是不想让你担心。我是老了,可是我还能动啊,我不能拖累你和曦曦。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来城里了,然后找了份保姆的工作,伺候这家的女主人怀孕生孩子。”老人说的一脸诚恳。

  陈若舟半信半疑,虽然这份说辞滴水不漏,但是婆婆脸上刚刚巨大的反差以及她在说话时飘忽的眼神告诉自己,她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但是陈若舟一时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所以只能说:“妈,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干嘛还出来遭这份罪。在老家不挺好的么?我有空就带曦曦回家看您。”

  婆婆拉过她的手,说:“傻孩子,妈在家一个人待着也无聊,更何况出来工作多多少少能减轻你一点压力。再说了,如果我想曦曦了,可以直接去看她,多方便呀。”

  陈若舟想了想,总觉得婆婆哪里有问题,但却又始终想不明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拜访完客户回家的时候,坐在出租车上,陈若舟想起今天婆婆怪异的神情,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想要甩掉脑中这种特别强烈特别不好的预感,她打开手机,想用刷朋友圈的方式去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朋友圈一个客户发的街景照片里,她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虽然人像很小,隔得也有点远,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人,是司北无疑!

  陈若舟整个人都强烈地颤抖起来,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一直在抖的双手握紧手机,然后点开那个客户的头像,打开对话框。

  “哦哦,没事没事!就是在您的照片里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不知道他原来也在这座城市。”

  陈若舟整个人像是被雷鸣轰过一般,她没有流泪,没有哭,但却觉得整个人突然就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婆婆今天怪异的表现,回想起那天晚上婆婆在老家打电话时的慌乱,再结合这张照片,陈若舟突然明白。原来婆婆一早就知道,司北并没有死。

  为什么明明没有出事却不回家,还给她留了一的债务?难道仅仅是为了躲债?不!躲债不可能用这样极端的办法。

  那司北棺材里躺的那个人又是谁?他为什么会穿着司北的衣服,拿着司北的手机?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关键的是,昨天和婆婆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又是谁?真的只是雇主?那婆婆何必那么惊慌?

  所有的问题一股脑儿出现在陈若舟的脑中,盘旋着,撕扯着,纠缠着。陈若舟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

  只可惜,对方布局太过精妙,而自己却因为情感的羁绊却一无所知,丝毫未觉察到。